当前位置:新闻 > 中国新闻 > 正文

富商曲龙入狱6年改判无罪 被郭文贵联合高官构陷

2017-09-20 02:43:06  新京报    参与评论()人

负责销售公司房产的时任公司销售部经理邱逸清说,她在这4套房产的房屋变更申请表上看到了郭文贵的签字,但在郭文贵的指示下,她在此前接受警察问话时谎称,这4套房产的房屋变更申请表上没有郭文贵的签字。

在前述那次7天7夜的提审中,曲龙再次遭到刑讯逼供。“坐在铁椅子上不能动,也不让去上厕所,办案民警跟我说,如果你憋得难受就别吃喝,想吃喝就自己憋着。”曲龙回忆,审讯民警还用塑料袋套住他的头,让他无法呼吸,看到他几近昏迷后,“就在塑料袋上对应的嘴巴位置戳破个窟窿眼让我喘口气”,如此反复,直到曲龙被逼承认侵占郭文贵的财产。

曲龙被抓半年后,他的辩护律师穆峰才获准第一次会见曲龙。

穆峰清楚地记得会见的场景:2011年9月左右,承德县看守所,曲龙出现在他面前,面部、眼眶等部位多处淤青。“当时我就感觉到,曲龙肯定受到了持续性的、严重的刑讯逼供。”

办案人员的刑讯逼供和非人折磨,时时闪现的是幕后黑手郭文贵和马建、张越等人身影。

曲龙记得,办案民警郭某某曾威胁他:“你的事是安全部马建部长和我们张越书记亲自指示督办的,这回你死定了。民族证券的事领导希望你闭嘴,华泰的股权你自己想办法还给郭文贵,如果按我说的做,让你少受点罪。”

穆峰和周莉均称,河北承德的办案民警曾在不同场合、当着他们的面,称郭文贵为“我们老板”“京城第一人”,与郭文贵关系密切的张越则被他们称为“董事长”。

▲原河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越。图片来自网络

而曾经身为河北政法委书记的张越,在郭文贵面前表现得如同一个随从。

据媒体报道,在方正集团原CEO李友与郭文贵刚刚交好期间,某次李友在郭文贵办公室,后者为了炫耀自己的实力,对李友说,“我让张越2个小时赶来,他绝不敢迟到”。两个小时之内,张越果然从河北赶到郭的办公室。

面对郭某某的威胁,曲龙坚持说华泰公司的股权不管是谁的,都不是郭文贵的。“他们威胁说你闭嘴,再说就弄死你!”

根据曲龙的回忆,在后期审问中,办案人员郭某某曾对他说,你占了一个便宜,是你手里确实没枪,不然我找个杀人案安你头上,就把你给毙了。

在曲龙、周莉和穆峰看来,曲龙职务侵占罪一案,完全是由郭文贵一手策划,勾结马建、张越等官员,通过构陷给曲龙治罪的冤案。

2012年4月,在张越的直接干预下,曲龙被河北省承德市围场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。这一判决,系职务侵占罪量刑标准的最高刑罚。

曲龙提出上诉后,在律师对办案程序有明确异议的情况下,承德中院并未开庭,仅凭书面审理即维持一审判决。

从2012年9月起,曲龙被频繁更换多个关押地点,先后辗转于承德上板城监狱、承德市监狱、保定监狱、邯郸监狱和张家口监狱等多个监狱。

曲龙称,在服刑期间,跟他同监室的人员一度不许和他说话,让他从事高强度劳动,把他单独关进小屋40多天,也不让他打电话、与家属会见等。“我一直处于被监控中,他们担心我接触外界信息。”

这期间,曲龙的头发逐渐掉光。他回忆,自己多次被连续审讯多日,再加上精神压力过大,“头发连着头皮成块成块地掉,成了一个光头”。

曲龙被判刑15年

家属遭威逼

在曲龙身处监牢的6年时间里,郭文贵对其家人同样是步步紧逼,将其家庭置于绝境。

曲龙被抓走后不久,周莉也从北京被强行带到承德,一度被限制人身自由。“他们半夜把我带到承德一个疗养院,对我的审讯很恶劣。办案民警说你必须要说曲龙的罪行,我说我不清楚,他们威胁说你不说就把你放到看守所。我说我是普通公民还是犯罪嫌疑人?他们回答,‘我们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’。”

周莉回忆,此次被拘禁7天,开始的三天她只能呆在房间里,后面几天才被允许到院子里走动。

2013年1月5日,在曲龙案已经终审判决半年多之后,周莉再次被办案民警郭某某等人从北京带到承德,让她交代所谓赃款藏到了哪里。“郭某某说,曲龙的事情没有完,要把他的案子做成铁案。”

在这次为期5天的拘禁中,周莉不堪折磨、心脏病突发,“呕吐物喷出两米开外,满墙都是”。

医生来检查后通知必须去医院进一步治疗。“他们可能怕我死在承德,就给我随便安了一个罪名,以取保的名义连夜把我放了。”

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周莉至今悲愤难抑。她父亲早逝,母女三人相依为命。姐姐本是央视一个知名导演,长发飘飘,过着很好的生活。在取保的时候,被查出可能患了肺癌,但还没确诊。她再三要求郭某某等人别让她的姐姐来签字取保,但被对方拒绝。签字的时候,她病中的姐姐双手哆嗦,几乎吓晕过去。由于他们的案子,姐姐精神压力太大,加重了病情,三四个月后就去世了。在过度惊吓和悲痛中,70多岁的老母亲也一夜白头,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,就这样造成了。”

自此,全家的担子都落在了周莉的头上。但即使如此,郭文贵仍想斩尽杀绝,不愿给曲龙的家人留下任何活路。

在围场县法院作出的判决中,曲龙除被顶格判处15年有期徒刑外,还被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。

曲龙回忆,在执行阶段,围场县法院执行局的一名工作人员找他谈,“按领导的意思,你中垠公司名下的四台宝马防弹车(价值3600万)能不能直接划转给郭文贵,反正你的财产会被全部没收,如果你同意,我可以在拍卖你个人资产时给你家人留一套住房。”

随后,曲龙按其意思做了相关材料。但最后也没给家人保留住房。

在执行阶段,郭某某等人还曾多次威胁周莉及中垠公司其他股东,让他们放弃股东优先受让权。最终,郭文贵在上述司法人员帮助下,通过自己控制的两家公司在司法拍卖会上串通竞拍,将中垠公司价值1亿多元股权资产以900多万的低价购得。

“郭文贵派了两辆面包车的打手,把我们公司围了,说这家公司已经不姓曲了,违反劳动法强令500多名员工走人,也不给任何补偿。”周莉说,一名公司员工因为顶撞了一句,当晚就遭到他们的毒打住进了医院。从那以后,500多名员工噤若寒蝉,没有一个人再敢抗议,只能被逼走人。

除了多家公司外,曲龙原本还拥有一个室内卡丁车场。在曲龙被判刑、财产被全部没收之后,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周莉,本想依靠这个卡丁车场赚钱糊口。郭文贵指使手下威胁卡丁车场所在地乡政府,不让继续租地给她,“不让我们有生存的余地,总之就是要让曲龙一无所有,没有翻身的机会。”

洗刷冤屈

曲龙获无罪释放

曲龙服刑的数年时间里,在张越、马建等人的持续干预下,曲龙的翻案机会越来越渺茫。

“以前,一有机会我就和家人讲申诉的事情,但案子当时在张越的干预下已经‘关’在河北省内了,中院不受理,高院也不受理,谁也不愿意去碰这个‘高压线’。”周莉说。

转机发生在十八大之后,特别是在2015年1月、2016年4月马建和张越相继落马之后。周莉回忆说,“党的十八大以来,我看到党中央全面依法治国的决心,感觉曲龙的案子出现了转机,让我心中又有了希望。”

2017年3月全国“两会”期间,周莉将案件申诉信通过全国人大代表递到了最高法。4月,周莉正式向河北高院提交申诉材料。7月12日,河北高院通知正式受理申诉。8月22日,河北高院决定再审。

“在阅卷过程中,我惊喜地发现,围场法院案件的许多证人证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办案人员从相关证人和犯罪嫌疑人的笔录中,挖掘出郭文贵指使有关人员诬告陷害曲龙的犯罪线索,进而通过重新核实关键证人,将郭文贵违法犯罪的证据进一步固定。曲龙申诉成功的希望大增。”曲龙的律师穆峰说。

8月22日,河北高院将再审决定书发到了穆峰手中。曾经被作为依据判定曲龙犯罪的多处证人证言,在接下来的司法进程中被证明系伪证。

在曲龙职务侵占案中,曲被指控非法侵占郭文贵四套房产,定罪依据为多个证人证言。记者注意到,在案件原审阶段,证人、盘古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吕涛曾否认见过《房屋变更申请表》,称曲龙转让房产时没有获得相关授权;证人、时任政泉公司销售部经理的邱逸清也曾表示这四套房子是“曲龙找吕涛安排签约,没有郭文贵签字的申请表”。

这些证言,都将矛头直接指向曲龙,成为曲龙利用职务之便侵占郭文贵财产的证据。

而在再审过程中,他们承认当时是慑于郭文贵的淫威,不得已作了伪证。吕涛承认,曲龙的四套房产确为经郭文贵签字后完成房屋变更手续的,“我在承德公安机关说没见过这些审批单是不真实的,是郭文贵提前交代过的。”

邱逸清也承认,自己曾看到过有郭文贵签字的《房屋变更申请表》,自己在吕涛授意下提供的证言“是假话,是迫不得已的”。

9月12日下发的刑事判决书,还曲龙以清白,也将郭文贵指使有关人员作伪证诬告曲龙的事实予以还原。

根据河北高院的刑事判决书,原裁判认定原审被告人曲龙利用职务便利,侵占政泉公司股权、政泉公司股权及四套房产的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。法院判决,撤销河北省承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和围场法院的判决,判定曲龙无罪。

判决书还指出,在曲龙职务侵占案中,办案程序存在多处问题:公安部指定管辖前原办案机关没有侦查权、本案案发过程不自然、询问场所不合法。

这三个问题,均系法院在审理中,采纳的辩护人有关原侦察机关办案程序违法的辩护意见。

穆峰也向记者详细介绍了此间的问题,他说,“程序违法主要包括三个方面:一是曲龙涉嫌私藏枪支被承德公安局违法立案,没有案件来源,没有报案材料,也没有证据材料。二是缺少管辖权。曲龙是北京人,承德是没有管辖权的。而且曲龙被批捕的时候没有最高检的批复。三是曲龙案件出现了多次外提,违反了公安部关于办理刑事案件的有关规定。证人证言所取得笔录的地点也不是法律规定的地点。”

穆峰说,作为一个从业30多年的律师,他代理过无数案子,但曲龙这个案子极为少见,他也从一开始就坚信是错案。

穆峰说,为什么我说郭文贵集团犯罪?集团犯罪的特征往往以利益为主线,各司其职。在曲龙职务侵占案中,马建安排抓捕,张越在案件侦查过程中多次指示,郭文贵最终拿回了华泰的股权。这个犯罪集团有一定的持续性,这种犯罪对法治是最大的危害。

9月13日,记者见到了曲龙和周莉夫妇。1米8多的曲龙精神头儿不错,他穿着浅色衬衣、黑色西裤,皮鞋锃亮,谈吐间透出一种淡定。

提到将自己送入监狱的郭文贵时,曲龙评价说,“他是一个性格非常扭曲的人,佛面狼心。他早晚会给父母跪着磕头,每天三炷香,按时按点磕头念经,小事儿上很够意思,面儿上很仗义;但喝多了马上变成魔鬼,又踹又咬,谁也不敢碰。他白天还要表演,酒后就原形毕露。”

曲龙回忆,有一次,郭文贵的妻子在郭喝多后给他打电话,他和保镖只能去郭文贵家把他捆在椅子上,防止他伤害别人。而且,郭文贵还曾出现酒醉后拿着猎枪追打妻子的情况。

面对记者,周莉多次流露出自己对司法机关的感激。

“虽然经历了近7年的折磨,几近穷途末路,但我内心深处的信念是坚定的,我心里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。”周莉说。

出狱之后的曲龙,誓言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拿起法律武器,“不管花多少钱,也不管费多少周折,只要郭文贵这个恶人跑不出地球,我都要通过司法手段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。”

(责任编辑:穆启春 CN063、陈倩 CN030)
关键词:郭文贵曲龙
关闭